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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健康快乐 于 2021-11-8 10:42 编辑
转发说明:傅章伟,南师中文系毕业、职称高级教师,溧水资深老校长,现退休在家,业余从事溧水文史研究。经过作者本人同意, 现将傅章伟先生5年前力作《齐泰怎么会是高淳人?》再度转发到网上,因为我5 年前转发时只发了一部分内容,并没有发全(是我疏漏),最近偶然再阅读此文时,作者傅章伟先生指正我此文没有发全,我才知晓,见谅。现在在《中山文史》版块全部重发原文,也让大家对齐泰有个更加全面的了解,欢迎浏览指正。
2013年高淳编纂了有120万字、2000幅插图的《高淳历史文化大成》,高淳人重视历史文化,完成了一个巨大的文化工程。 虽说这部煌煌巨著是集高淳历史文化之大成,但涉及溧水的内容很多,这是因为溧水、高淳本是一家,两县的历史文化“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不难理解。我所不能理解的是今天高淳有些人对待溧水历史文化的态度: 一是“好的是我的”,宋代溧水县有“儒风霭然”的美誉,《高淳历史文化大成》中说,“‘儒风霭然,为五邑冠’应该主要指今高淳区域”,独擅其美的应该是今天的高淳,与今天的溧水没多少关系;二是“你的也是我的”,明朝溧水出了个齐泰,官至兵部尚书,《高淳历史文化大成》却说,齐泰是高淳人,是“今高淳齐家山人”。 我这个没有受过儒风吹拂的溧水人,不敢妄谈宋代的儒风究竟在哪里霭然,在这里我只想探讨一下明代的齐泰究竟是高淳人还是溧水人。
在那部高淳官方——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南京市高淳区编的《高淳历史文化大成》中这样写着: 齐泰,今高淳沧溪长村埂与双城交界之齐家山人(一说溧水洪蓝人)。 ——(《高淳历史文化大成》南京出版社。第249页) 我感到震惊,正史上与方志均记载齐泰是溧水人,怎么会是高淳齐家山人呢?高淳人突然改写历史,是不是在哪家历史档案馆找到了新资料,或者地下挖掘出了什么新东西——考古有了新发现。非常遗憾,高淳人没有新史料,没有拿出一件有力的证据,然而,结论却非常武断: 据高淳旧志引吴本周《齐家山记》云,县西南10余里近沧溪有一座齐家山,相传即因齐泰宅第故址而得名,当地乡民也说这是“齐尚书淳产”。而据《王氏家谱》记载,齐泰更是木樨王氏外甥,王氏后来因齐案充军。县志还从齐泰关心采花扰民、奏停中使采花这件事,证明他是高淳人无疑,只是当时尚未分县,故溧水县志记为溧水人。 ——(《高淳历史文化大成》南京出版社 第250页) 前面还有点客气,用括号补上“一说溧水洪蓝人”,到这里已是铁板钉钉,毫无商量的余地,变成齐泰是“高淳人无疑”了。 真是如此吗?下面我们来对“证明”齐泰“是高淳人无疑”的材料逐条剖析。 一、“齐家山,相传即因齐泰宅第故址而得名,当地乡民也说这是‘齐尚书淳产’”。 为了弄清这个情况,我查阅了明、清两代《高淳县志》结果一无所获,里面根本没有齐泰是高淳人并有宅第在齐家山的相关记录,后来终于在一本民国初年(1913)出版的由高淳人编写作为童蒙读物的乡土教材中找出了这一条: 齐家山,在县西南十里,永丰乡地,即在永丰圩内。相传为前明齐尚书泰故址。山低小,与圩堤并,外即官溪大河。
《宣统高淳县乡土志·山》 乡土志的编撰者并将这一条改写成韵文,教小孩子学唱: 有齐家山,永丰圩里。前明尚书,齐泰故址。
《宣统高淳县乡土志·山类韵言》 我想,这本乡土教材、童蒙读物,就是今天高淳人找到的有力证据了。我奇怪的是,齐泰又不是怡情衡泌藏身在“低小”的齐家山中的隐士,难道明朝人不知道齐泰有故居在这里,朱棣籍没齐泰家产竟将这里的“齐尚书产”漏掉了?或者是朱高炽发还齐泰被抄没的家产时送错了地方?明、清时人们都不知道齐泰是高淳人并有家产在齐家山,倒是齐泰死了五百年以后,清末民初的人发现了他的故居在齐家山?这本哄小孩的童蒙读物上的东西能让人相信吗。仔细再读,原来人家只是说“相传”。这也难怪,相传的消息真假参半,往往空穴来风是经不起推敲的。 再说吴本周的《齐家山记》是散文,散文本来就虚实结合。从虚实结合的散文,到童蒙读物的“相传”,今天的高淳人就捡了个棒槌当根针。相传的东西都能完全当真么?相传乾隆皇帝下江南到了高淳,相传石臼湖底有石崇的金谷园,相传牛郎织女七月初七鹊桥相会。仅凭一句“相传”就言词凿凿断定齐泰是高淳人,就断定齐家山是齐泰宅第故址,这是把历史人物的考证当成了编童话故事。 道听途说,捕风捉影,是不是太可笑了?怎能叫人“无疑”!
二、“而据《王氏家谱》记载,齐泰更是木樨王氏的外甥,王氏后来因齐案充军。县志还从齐泰关心采花扰民、奏停中使采花这件事,证明他是高淳人无疑。” 《王氏家谱》的记载是否可靠,我未作研究,但谱中说王小山是太原人,随宋南渡,并且是王端朝的儿子,还中过进士,就有很多疑点,这姑且不论。即使如《王氏家谱》所记,齐泰是木樨王氏的外甥,最多也只能说齐泰的母亲可能是高淳人,而不能证明齐泰就是高淳人。难道舅舅家在哪里,外甥也非得住哪里?难道木樨王家的姐妹只在本地结婚生子?以“齐泰是木樨王氏的外甥”来证明齐泰是高淳人,这种思维混乱、不合逻辑而又缺少生活常识的主观臆断,又怎么能让人“无疑”? 我在高淳县志中查到了齐泰与木樨王氏的相关信息: 木樨台,县西南二十五里王村。王小山者太原人,随宋南渡侨寓永宁乡之麓,见其旁土阜峻广,因手植木樨数本于上,复构台榭以护之。数载间,花呈五色,芬芳异常。至明洪武间,或以闻诸朝,乃岁遣中使採花以献。时尚书齐泰,王所出也,尝为诗以纪其胜,后以中使暴横,奏请停止,谓不宜以一草一木之异重伤国体。太祖允而罢之。不逾年木樨亦枯死,今遗迹尚存,子孙皆居其处,人皆称为木樨王云。 ——《顺治高淳县志》卷之六
这则材料说,齐泰母亲姓王,木樨台的五色桂花进贡朝廷,齐泰曾写诗记其盛况,后因中使暴横又奏请朝廷罢采,但就是没有说到齐泰是高淳人,从中也根本看不出齐泰是高淳人。这段文字确实不能证明齐泰是“高淳人无疑”。恕我孤陋,我不知道能证明齐泰是高淳人的史料究竟在哪一部《高淳县志》。 至于“王氏后来因齐案充军”,更不能由此断定齐泰是高淳人,齐泰案牵扯的面太广,涉及的人非常多,比如高淳的严恪,只因齐泰推荐他进京任职就受了牵连,致仕后被逮,瘐毙狱中,两个儿子分别去抚宁卫与山海卫充军,严恪的兄长严惇也差点关进大牢。严恪祖上自溧水洪蓝入赘高淳唐昌乡,严恪是唐昌乡人,这是不是就说齐泰也是高淳唐昌乡人呢?当然不是。如果因高淳有几家受到齐泰牵连,而推断出齐泰是高淳人,未免太一厢情愿了。你知道高淳之外有多少人“因齐案充军”?你知道溧水又有多少家受齐泰牵连?那不知比高淳多出多少倍。直到赦免齐泰罪二百年后的天启元年(1621),溧水县还有齐泰宗党四十五户、好几百人仍发配在外地充军。高淳人不能无视溧水人因齐泰案成百上千的或被流放,或被蹂躏,或被杀害的事实,在高淳找到一两家受齐泰牵连而充军的资料就像发现了新大陆,而惊呼齐泰是高淳人。
三、“当时尚未分县,故溧水县志上记为溧水人”。 高淳人见到过未分县的溧水县志了吗?据《万历溧水县志》记载,溧水明代曾梓行《正德溧水县志》、《嘉靖溧水县志》,而这两部县志也都是在弘治分县之后纂修的。未分高淳之前的溧水县志,可能有,但今天谁也没见到,今天溧水连分县以后的正德、嘉靖两志也失传了,更遑论分县以前的。高淳人见到了未分县以前的溧水县志,并且知道尚未分县的溧水县志上将齐泰记为溧水人,那真个重大发现! 其实,我知道高淳人是在抱怨喊屈:齐泰本是高淳人,因为溧水县志先记载了,所以高淳县志就不好记载了。但事实并非如此。 在分县的第二十三年,高淳就编了第一部县志——《正德高淳县志》,此后又编了《嘉靖高淳县志》《万历高淳县志》,清代又分别有顺治、康熙、乾隆、光绪高淳县志。溧水县志上记了的人物,每部高淳县志都会有重复记载。弘治四年后,高淳在分县后将他们认为地籍故里在高淳境内的重要历史人物都记入了高淳县志——不管是哪朝哪代,也不管溧水县志有没有记载,虽有可商榷的地方,但无可厚非。如宋代的魏良臣、吴柔胜、吴渊、吴潜、刘绾、元代的刘应昴、明代的甘霖、魏泽、夏鉴……这些人都是记在溧水县志上的,而这些人也都是载入了高淳县志的,因为高淳当时认定他们是高淳人。 我再举个例子吧,魏泽,永丰乡练城人,与齐泰同时代,洪武间为刑部尚书,建文间贬为海宁尉,曾冒死保全方孝孺遗孤。齐泰、魏泽两人都任过尚书,都冒死为建文效力,都是当时的溧水人,万历间溧水县将魏泽与齐泰一同载入《溧水县志·忠节传》。因魏泽的故里永丰乡练城分县后属高淳,清顺治间高淳又将魏泽载入《高淳县志·义士传》,当然了高淳县志不会为齐泰立传。魏泽有溧水、高淳两县为他立传,而齐泰只有溧水一县,这起码说明两点:一是溧水县志上记了的高淳县志仍可以记。第二,齐泰没有载入高淳县志,不是高淳县志不能记,而是因为齐泰不是高淳人。 我不否定高淳齐家山有齐泰故居的的传闻,但只是传闻;齐泰也有可能是木樨王氏的外甥,但只是外甥;齐泰也确实要求朝廷罢木樨台采花,那是他对民生的关心。这些材料加在一起根本证明不了齐泰是高淳人。高淳县志之所以不为齐泰立传,是因为齐泰不是高淳人。 罔顾史实,主观臆断,得出的结论能不荒谬吗?而荒谬的结论能叫人信服“无疑”吗?
朱棣的“靖难之变”,矛头首指齐(泰)黄(子澄),齐泰被杀,亲属被逮,家产被籍没。朱棣的靖难军并没有跑错地方到高淳来捉拿齐泰的亲属,也没有跑到高淳齐家山去抄没齐泰的家产。 从洪熙元年齐泰得赦免,到晚明的天启年间齐泰祖上获赠封,这二百多年里,从朝廷吏部、礼部到地方政府应天府,上上下下对于齐泰的籍贯故里究竟是溧水还是高淳绝不会弄错的,不然皇帝的敕令、诰命就无处下达执行。 从朝廷在各个时期对齐泰案处理、政策落实的情况,可以清晰的表明齐泰不可能是高淳县人。 比如说洪熙元年(1425),明仁宗朱高炽“敕还齐泰故业”,这故业“还”到哪里了呢?还到高淳了吗?还到齐家山了吗?当然没有,因为齐泰不是高淳人,故里不在齐家山。 比如“赦建文诸臣罪,赐齐泰家属七棺归葬。”“归葬”到哪里,归到高淳了吗?当然没有。因为齐泰不是高淳人,高淳不是他的故乡。 又比如嘉靖四年(1525),在溧水、高淳分县三十年后,朝廷增谥齐泰为“节愍”,高淳县有反应吗?当然没有,因为齐泰不是高淳人,这不关高淳县的事。 再比如在高淳、溧水分县八十年后,万历改元,“诏复司马爵”,然后又“赐建表忠祠,敕县令春秋祀之。”高淳专门为齐泰建祠堂了吗?当然没有,因为高淳不需要建,齐泰不是高淳人,所以在高淳也不会有齐泰祠堂。如果齐泰是高淳人,高淳县又岂能不建,又岂敢不建? 在高淳不仅没有祭祀齐泰的专祠,就是乡贤祠里也没有齐泰的牌位。古人对祭祷的重视是今天的人难以想象的,如果齐泰是高淳人,凭他的身份地位、所作所为以及历史影响,即使没有皇帝敕令,他也会被奉入高淳乡贤祠,得到后人的祭祀与膜拜。嘉靖三年(1524),高淳知县刘启东建名宦祠与乡贤词,直到清朝初年,高淳乡贤祠供奉的仍是:魏良臣、吴柔胜、吴渊、吴潜、韩叔阳、魏公镗、陈九龄、韩仲永、徐天衢(《顺治高淳县志》卷之四)。因为齐泰不是高淳人,外乡人再贤,也进不了高淳的乡贤祠。 了解历史人物最可靠的途径是查找史志等资料,相对来说,越接近历史人物时空的资料越可靠。我们还是在《高淳县志》中找吧,虽然不是每个高淳人都会在高淳县志中找到名字,因为县志不是户籍花名册,但如果齐泰是高淳人,像他这样惊天动地名垂青史的人物岂能不载入高淳县志?县志的重要内容是人物志,而县志纂修者的重要任务之一就是为本县“特立独行,矫然出众”的杰出人物立传,“传其人,以传其地;考其实,定其品,分其目”,将这些“足为矜式者”收录在人物志的各个类别中。而高淳县志中无论是乡贤还是忠义,是流寓还是隐逸,是文学还是方技,哪类人物中也没有齐泰,这不是高淳县志编修者的疏忽与遗漏,因为齐泰不是出生在高淳的人。 《嘉靖高淳县志》卷首的“修志凡例”中说得很明白:“选举,人物系本县地里产育者,核实备书,不敢妄有假取及私意予夺者。”所以《嘉靖高淳县志》不仅人物志中没有齐泰的名字,全书就压根儿没有出现过“齐泰”二字。明朝嘉靖年间的人,谁能不清楚齐泰是溧水人而不是高淳人! 顺治十三年,治学严谨的硕儒林古度,以七十七岁高龄修完《顺治溧水县志》后又编修《顺治高淳县志》,他说:“窃谓邑志之辑,国史攸关,一代编摩,千秋征信,惧有舛讹挂漏,贻诮将来”(林古度《溧水县志后叙》)。秉笔直书是史家的使命,还原事实真相是史乘的准则。齐泰不是高淳“本县地里产育者”,林古度当然不会在《高淳县志》为他树碑立传;齐泰是溧水人,当然要在《溧水县志》中翔实记载。 我查阅高淳县志,没有找到齐泰是高淳人的证明材料,倒是看到了齐泰不是高淳人的明证。在《顺治高淳县志·艺文志》中我读到齐泰的诗《木樨台》,诗在《顺治高淳县志》卷之十八。在诗的署名之下,我惊喜的发现竟有这样七个字:“齐泰 尚书 溧水人”。转而一想,有什么大惊小怪,高淳的文史专家们谁不熟悉《高淳县志》?谁不知道自家县志中的这七个字,只是讳莫如深,不愿说罢了。不管别人愿意与否,还是将这首诗抄录如下,作为齐泰不是高淳人的一个证据: 木樨台 齐泰 尚书 溧水人 万物呈祥兆太平,奇花命采正秋深。 馨香御座龙颜喜,瑞应蟾宫景色新。 天地栽培因独厚,士民登赏共留吟。 清风一种从此贡,王氏名声达帝京。
(魏泽是邑人,即本县高淳人;齐泰则是溧水人)
(顺治十三年闰五月林古度编成《溧水县志》,又纂辑《高淳县志》)
齐泰的故里不在高淳,齐泰的坟墓不在高淳;作为兵部尚书的齐泰,高淳乡贤祠里没有他的牌位,《高淳县志》里没有他的传记;而《顺治高淳县志》里收录的齐泰诗,又注明齐泰是溧水人。试问,齐泰怎么可能是高淳人? 我认为,对历史人物的考证一定要有实事求是的科学态度,不能罔顾史实,牵强附会,信口开河,否则是要贻误后人、贻笑将来的。今天几个自以为是的人无视溧水县志、高淳县志记载的史实,瞎嚷嚷是没有用的,于事无补枉费精神,这根本改变不了齐泰是溧水人的事实。
我说齐泰是溧水人,因为《明史》卷一百四十一的开头第一句就是“齐泰,溧水人。”研究明史的人很多,除了几位高淳的文史专家,到今天也没有谁讲《明史》上记错了齐泰的籍贯。 齐泰,溧水人。初名德。洪武十七年,举应天乡试第一。明年成进士。历礼、兵二部主事。雷震谨身殿,太祖祷郊庙,择历官九年无过者陪祀,德与焉,赐名泰。二十八年,以兵部郎中擢左侍郎。太祖尝问边将姓名,泰历数无遗。又问诸图籍,出袖中手册以进,简要详密,大奇之。皇太孙素重泰。及即位,命与黄子澄同参国政。寻进尚书(略) ——列传第二十九《齐泰传》 我说齐泰是溧水人,最有力的证据出自明、清《溧水县志》。我所见到的明、清溧水方志每一部都有齐泰的记载,大量的史实资料毫不含糊的表明,彪炳史册世人瞩目的齐泰是溧水人。 齐泰的事迹载在明《万历溧水县志》卷之六《忠节传》,载在清《顺治溧水县志》卷之六《忠节传》,载在清《光绪溧水县志》卷之十一《乡贤传》,我手边没有康熙志与乾隆溧水志,不用说里面也有记载。因齐泰传文太长,恕不抄录,其实也不必抄录传文,仅散见县志中的史料就足以证明齐泰是溧水人无疑。 我们先看《溧水县志·科贡表》(万历志作《选举表》)。《科贡表》是历代溧水籍士子参加科举考试,获贡生、举人、进士资格的名册,在举人栏与进士栏都有齐泰的名字,这里清楚的表明齐泰是从溧水走出去的青年: 举人栏目: 齐德,即齐泰,任兵部尚书,俱洪武丁卯①。 ——《万历溧水县志》卷之一 进士栏目: 洪武间 齐德,即泰。任亨泰榜,官至兵部尚书。 ——《顺治溧水县志》卷之二
齐泰从溧水起步来到了京城,走进波诡云谲的的官场。他是知道官场凶险的,所以他格外小心谨慎,而得到了老皇帝朱元璋的信任,成为建文朝的顾命大臣,升任兵部尚书。他清楚统治集团内部权力争夺的残酷,所以力主削藩,他被历史无情的推到了统治集团权力争斗的风口浪尖。为了老皇帝的嘱托,面对那个垂涎帝位凶狠无比的皇叔,他毫不畏惧的翼庇着孱弱的小皇帝,他被凶狠的皇叔砍了脑袋,家产被抄没,女眷遭蹂躏,叔父、堂弟遭杀害;随他生活在一起的亲属全部从溧水逮至京城,随后发配到边远的地方去充军;偌大一个在溧水土地上生活多年的齐氏家族,被朱棣的铁扫帚打扫得干干净净。这是十五世纪初发生在溧水的一个令人唏嘘不已的悲剧。当然,那个年代没有谁说齐泰是永丰乡齐家山人。 溧水县志记载,齐泰遇害二十三年后,终于叶落归根,魂归故乡。溧水,是齐泰的首途;溧水,才是齐泰的归宿。 洪熙元年(1425),仁宗朱高炽下诏,归还齐泰宅第及抄没的家产、归葬齐泰及其亲属。齐泰的家产及棺木又运回了溧水,溧水县志纪录了齐泰“故业”归还的地点、棺木落葬的地方,当然都在今天的溧水境内: 仁宗昭皇帝洪熙元年,赦溧水前兵部尚书齐泰宗党,给还故业。 ——《万历溧水县志》卷之一 仁宗朝敕还,仍给故业,今邑东十里有尚书铺,泰宅也。
——《万历溧水县志》卷之六 溧水县城东面十里的尚书铺,这里是齐泰的老家,这里才是“齐尚书产”,才是“齐泰宅第故址”。溧水城南十五里是齐泰的墓地,这里是齐泰的归宿。齐泰墓的具体位置是在青丝洞前,离青丝洞约三里: 兵部尚书齐泰墓,南十五里,青丝洞。 ——《万历溧水县志》卷之五 青丝洞,南十二里,齐尚书墓在其前。 ——《顺治溧水县志》卷之五 齐泰叔父、堂弟的七口棺材也于洪熙元年归葬,墓在溧水东面十五里的塘庄舍。 赐齐泰家属七棺归葬,里人哀而葬之于邑东十五里塘庄舍。邑之缙绅士民涕泣往吊,曰此七贤也,遂以名其坟。 ——《光绪溧水县志》卷十二 从洪武十八年(1385)走出溧水,四十年后(1425)齐泰又回到了故乡,回到了溧水大地的怀抱,与溧水大地融为一体。当然,那时的溧水大地还包括高淳,然而按溧水县志的记载,无论是齐泰故里尚书铺,还是齐泰墓地青丝洞,没有哪一处是在以后分出的高淳范围内。我相信,溧水县志上的这些记载,高淳的文史专家是知道的,但是在《高淳历史文化大成》中被刻意回避了。
齐泰案的平反,仁宗朝只是开了个头,仁宗朱高炽比较仁慈,认为父亲永乐皇帝杀戮太过,而“赦建文诸臣罪”,但齐泰的名誉地位当时并没有恢复。仁宗在位一年便驾崩了,齐泰案的平反昭雪从此搁置。 齐泰的平反昭雪再次被人提起,是在溧水高淳分县的三十年以后。分县后,不是高淳人而是溧水人,为齐泰名誉地位的恢复、为受齐泰株连的宗党彻底平反、为齐泰后人得到抚恤救助,而奔走呼号,积极努力。这些在《溧水县志》中都有记载,高淳的文史专家也应该是知道的,但偏见使他们宁可相信传闻,也不愿采信这些史实。 嘉靖二年(1523)溧水大旱,因饥荒,人相食;嘉靖三年春夏,溧水瘟疫大作,死者相枕于道。嘉靖四年,县令王从善将溧水的天灾归因于 齐泰案未得到彻底平反昭雪,向朝廷呼吁请求在溧水祭祀齐泰,这一年朝廷赠谥齐泰为“节愍”。 (嘉靖)四年,知县王从善请祀齐泰于溧水,又申免抛荒粮米。 《万历溧水县志》卷之一 王从善首倡对齐泰的社会祭祀,在溧水县城北门外的望京街建立中山书院。中山书院名义上是授徒讲学,其实是为了纪念齐泰,即“借造士之名,寓表忠之实”,半公开的祭祀齐泰。王从善这样做是因为朝廷虽已给齐泰赠谥“节愍”,但当时对齐泰的“宽恤之命”尚未下达。 嘉靖四年,赠谥曰“节愍”,知县王从善、谢廷茝相继为祠祭之。 《光绪溧水县志》卷之十一 中山书院,北门外。知县王从善建,祀死节兵部尚书齐泰。 《万历溧水县志》卷之二 万历元年(1573),齐泰对大明王朝的忠诚终于得到肯定,皇帝下诏:恢复齐泰兵部尚书的官爵,令郡县春秋祭祀。应天府接诏后在南京朝天宫建表忠祠,祀建文帝及殉难诸臣;溧水闻风而动,县令傅应祯在中山书院前建立“表忠坊”,改中山书院为“表忠祠”。中山书院,万历元年后名正言顺的成为祭祀齐泰的专祠——表忠祠。 表忠祠,在北门外望京街。明嘉靖四年,邑令王从善建,祠齐司马泰。扁其堂曰“劲草”,名曰“中山书院”,以时尚未得宽恤之命也。万历改元,诏复司马爵,予春秋祀。县令傅应祯建坊,颜曰“表忠”。 ——《顺治溧水县志》卷之三 徐必达《新建书院记》:今上改元,诏复司马爵,郡邑以时祀,而书院更为表忠祠。 ——《顺治溧水县志》卷之九 自建中山书院起,溧水人便开始了祭祀齐泰的活动,此后凡朝廷要员来溧水,都要前往中山书院(表忠祠)凭吊齐司马,撰写祭文以表达他们对齐泰的赞颂与追思。如国子祭酒李默、吏部尚书郑晓、巡按御史蔡梦说、右佥都御史郭思杰、巡按御史林道南……,他们祭奠时留下的诗文收录在《顺治溧水县志·艺文志》。 明吏部尚书李默为南祭酒时,尝为文吊司马……郑尚书晓,亦尝吊其祠。……至今县例以春秋二仲上戊日祭。 ——《顺治溧水县志》卷之三 《吊齐司马文》李默 吏部尚书:默职事匪遑,溧川弭驾。瞻拜兴哀,椒浆助泻。维海可覆,维岳可颓,齐黄大节,万世不回。 ——《顺治溧水县志》卷之八 《祭节敏公齐司马文》蔡梦说 巡按御史:瀬水可竭,中山可倾,公之节概,不涸不崩。梦说观风兹土,仰止夙兴。薄言奠吊,式表忠精。 ——《顺治溧水县志》卷之八 这些王公大臣在祭文中提到的“溧川”“瀬水”“中山”,大家都知道这是溧水的代称。他们是在溧水,祭奠的是溧水人齐司马(古称兵部尚书为大司马)。 随即溧水又将齐泰奉入乡贤祠。各地乡贤祠祭祀的是当地奉为楷模的杰出人物,明代溧水乡贤祠原来祭祀八人,万历年间又增加齐泰、丁沂、武暐等三人。 乡贤祠,在文庙右。 齐泰,兵部尚书 丁沂,副都御史 武暐,府知事、赠太仆寺丞。以上三人俱增入,以春秋二仲上下日祭。 《万历溧水县志》卷之二 嘉靖二十年(1541),溧水县令谢廷茝向上请求,将齐泰的五世孙、当年六岁遗孤的后代齐光裕,增补为县学生员,并让他看守齐泰祠堂,同时对齐泰的其他后人给予抚恤照顾,免除了他们的杂派徭役;谢廷茝另买地十亩,作为中山书院的义田,用于救助齐泰后人中的贫困者。后来,溧水县又按照万历诏书,给予齐泰子孙一人世袭奉祠生员。 (谢廷茝)请以泰五世孙光裕补博士弟子员,守祠。光裕即六岁儿后也。 ——《万历溧水县志》卷之六 其子孙亦蒙万历初年诏,予世袭奉祠生员一人。 ——《顺治溧水县志》卷之三 中山书院义田 在丰庆乡,仅十亩。嘉靖二十年知县谢廷茝置,仍总于县,以给齐泰后人之贫者。免杂派徭役。 ——《万历溧水县志》卷之二 万历初年,齐泰本人已恢复名誉爵位,但仍有大批受齐泰牵连的人户作为罪犯在边地充军,未予平反。万历十二年(1584)监察御史屠叔方上奏,请求给予受齐泰牵连的人豁免充军惩罚,但朝廷不予答复。天启元年(1621),溧水知县张锡命再次向应天府申报。此时的应天尹是曾经担任过溧水县令的徐必达,对溧水相当有感情,张锡命算是抓住了机会找准了人。溧水的报告获得府尹徐必达、监察御史田某的题准上奏,朝廷终于同意让受齐泰牵连的人的子孙后代恢复民籍,回归溧水家乡。 熙宗天启元年,赦死难忠臣兵部尚书齐泰株连编军三十八户还溧水民籍。 ——《顺治溧水县志》卷之一 天启元年,知县张锡命请应天府尹徐必达题准,豁免泰宗党杨保元、骆应鹏等四十五家回籍归农。 ——《顺治溧水县志》卷之六 直到天启元年,齐泰案的平反才算接近尾声。按封建王朝的惯例:三品以上的官员可赠封祖上三代。既然皇帝下诏,恢复齐泰兵部尚书的官爵,他的祖上就应该获赠封,但这项政策,朝廷迟迟不予落实。这又是溧水县向应天府申报,经应天府题准上奏,朝廷下诏:赠封齐泰的曾祖父齐盈辅、祖父齐泽、父亲齐仲荣都为兵部尚书。到此为止,历经二百年,齐泰案的平反落实政策才算画上了一个完满的句号。 泰曾祖盈辅、祖泽、父仲荣,赠如泰官。 《顺治溧水县志》卷之六 赠兵部尚书齐仲荣墓 北十五里,磨罗山下。 《顺治溧水县志》卷之五 齐泰案的平反经历了一个曲折而漫长的过程,从洪熙到嘉靖,时隔一百年后齐泰才逐步恢复名誉地位。自嘉靖到天启,又是一个一百年,其间齐泰案才真正平反昭雪。当然,齐泰能在明代中晚期得以真正平反昭雪,其根本原因是明王朝出于巩固统治秩序的需要,大明帝国需要像齐泰这样为捍卫皇权、给觊觎皇位者狠狠打击而殒身不恤的人为楷模,才给以旌表、赠封,下令祭祀,但其中也不乏溧水人为这位先贤作出的努力。 溧水人之所以为齐泰的平反昭雪不懈地奔走呼号,最重要的原因齐泰是溧水人,如果齐泰是高淳人,我想高淳也会这样做的。 我反复引用溧水县志中的史料,目的只想证明一个问题,即齐泰毫无疑问是溧水人。
齐泰是今溧水永阳镇中山行政村人。
不过我要进一步说明的是齐泰是溧水人,但不是溧水洪蓝人。洪蓝有尚书塘,尚书墓,但此尚书为俞尚书,而非齐尚书。《万历溧水县志》卷之五:“尚书俞栗墓,西十五里,琛山麓”,俞栗墓在洪蓝境内的小茅山(即琛山)脚下。洪蓝,指认为尚书俞栗故里大概是对的,但说尚书齐泰为洪蓝人肯定是错的。 齐泰的老家在邑东十里的尚书铺,明《万历溧水县志·邮递》(卷之二):“尚书铺,东一十里,即齐泰旧宅。”尚书铺的房子就是齐泰的宅第,齐泰的私宅后来变成了公廨,成了驿铺,才叫尚书铺,尚书铺原来就是齐泰的家。 那么,尚书铺具体位置在哪里呢?凡铺——邮亭驿站,都在交通要道上,尚书铺在县城东面的驿道上。县城东面的驿道是往白马、溧阳方向的大路,古代的驿道与民国时期的公路基本是重合的。当时溧水境内有十八个铺,县城通济街南是县前总铺,东十里是尚书铺,东二十里是茭塘铺。茭塘是古地名,查县志,“茭塘,东南二十里”,应是今天永阳镇东庐的高塘,溧水人读jiao为gao,把“教书”说成是gāoshū,“茭白”说成gāoguā。准此,尚书铺是在县城与高塘之间,那么它肯定在今天的永阳镇境内。 再说得具体一点,其位置应该靠近中山烈士陵园,但又不到中山烈士陵园。因为县志记载“中山,(县)东十一里”,而尚书铺在县东十里,也就是说尚书铺距离中山还有一里地。 又据记载,齐泰家门口有座桥,即尚书桥,“尚书桥,东十里”(《万历溧水县志》),尚书桥毫无疑问也是因为在齐泰故里而得名的。由此我们可以知道,齐泰的老家在中山之麓,尚书桥畔。按理,我们循着县东古驿道,走到中山之前,找到山下的桥就等于找到齐泰的家了。然而中山耸峙,古道依稀,尚书桥已无遗踪。1959年中山水库大坝合龙,东庐山与中山之水拦蓄成中山湖,山水改道,由县内一干河流进秦淮河。今天中山水库之下的古河道已淤塞,河之不存,桥将焉附。但我们还是可以推知它应该就在中山水库的大堤下边,大堤下边应有古河道,应有尚书桥。 自溧水县城经弯子口、二里桥往东,去东庐、白马的老路上,中山水库的大堤下边,距中山烈士陵园500米左右的地方,那里应是尚书铺——齐泰宅第故址,其地今属永阳镇中山行政村。 说齐泰是高淳齐家山人是捕风捉影,说齐泰是溧水洪蓝人是道听途说,齐泰是今天的溧水永阳镇中山行政村人。 补记:2016年10月7日上午,我骑自行车冒雨前往中山水库边寻访。我认定离中山一里、处在水库大坝下的村庄独山铺就是古代的尚书铺,就是齐泰故里。齐泰是今中山行政村独山铺人。
注释: ① 溧水县志载齐泰为洪武丁卯举人,次年成进士,可能有误。洪武丁卯为洪武二十年,次年为洪武二十一年。史载:雷震谨身殿,太祖祷郊庙,择九年无过错的官员陪祀,齐德参与,得到太祖赏识,赐名齐泰。洪武二十八年,齐泰擢为兵部左侍郎。太祖祷郊庙当在洪武二十八年以前,若齐泰洪武二十年中举,二十一年成进士,至洪武二十八年之前,任职尚不足九年。当以《明史》记载为是:齐泰“洪武十七年,举应天乡试第一,明年成进士。” 2016-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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