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异闻录

有知是忧 · 发表于 2020-5-31 11:3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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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希夷于 2020-5-31 16:37 编辑



                        亭台偶遇

      初夏入夜，清爽宜人，酒气迷离，信步亭台小坐。倚栏远眺山色空濛，碧水银光百鸟归林。周边乡间道路灯光绚丽万籁俱静，白昼营营之辛苦，被凉风一拂，只觉身心舒畅倦意全消。小坐片刻，睡意袭来。正自朦胧恍惚，忽见一胖一瘦二位老者循阶而上，胖老者满头白发如雪，面色慈祥; 瘦老者黑丝如墨面容清癯。我拱手点头致意二老凉亭就坐。二老也不客气，对面坐下。我瞧着眼生，思量着平生从没见过，便请教二老尊姓。胖老者呵呵笑道:“晚间散步偶遇，见小哥独坐凉亭，料是雅人，不揣冒昧讨杯茶喝，不知小哥允否”!
   “相请何如偶遇，只是山野茅舍，寒酸简陋，还望二老见谅”！我赶紧起身敬茶。
   “小哥莫要客气，我姓闵，他姓郓，俱是山东人，来贵乡会友，夜长无事便出来走走，叨扰小哥了”！
   老少三人亭中对坐，竟是格外投机，尤其胖老者，温文尔雅，口若悬河旁征博引，但凡我平生疑惑，所问无有不知！瘦老者或有补充，也是在胖者话音之间隙，两人交叉衔接如出一口！
   我大是叹服。
   "敢问二位老先生，人活世间，究竟怎样生活才算不枉人生一场，比如我等平凡小民，既无建树又无富贵荣华，浑浑噩噩，随波逐流，似觉苟活人世可有可无！如是天道安排，生死薄上岂非浪费笔墨了”！
   胖老者笑曰:“小哥此言差矣！天生万物，海纳百川，天可有禁止何物能生何物不能生，海可曾选择清水可入污水不可入，自生者便存，自入者乃容！天道对万物尚如此，何况于人！只是存亡之道则要看各自造化了，一般来说顺四时者长生，逆五行者早夭！好比凡夫平民，种五谷以养命，织布棉御冬寒，辩药石抗百病，尽人伦续后衍，这是人性本能，如此生生不息，人类自然就绵延不绝"！胖老者不疾不缓徐徐道来，见我默然呆坐，便又说道:“至于功名富贵生死贵贱则又有别论了”！胖老者向郓姓瘦老者微微点首，郓姓老者毫不迟疑，接着说道:“大凡世间万物，本就纷繁多样，不外乎高低长短强弱动静之分，既有参天栋梁也有小苗青禾，既有坚贵之玉石，也有脚下之沃土，更有云空中飞鸟，林山里走兽，或显扬于人前，或隐匿在地下，相生相克相辅相成。这中间有用无用，谁存谁亡，天道一视同仁雨露均沾，从不厚此薄彼！人也如此，有位居九重高官厚禄者，有洒脱清贫甘隐桑梓者，有勤恳务实惜钱如命者，有贪酒好色别无所求者，有著书立传忧国忧民者！凡此种种，任凭个人所欲，天道只检束平生罪德功过，使轮回有据安排有序，并无不公”！
   “并无不公”？我大是不解，今日山庄怎么会来这两位饱学大儒，实为生平奇遇，不通之处岂肯放手！“这世上有位高权重者一呼百应，锦衣玉食福泽三代尚有余！然则更多平民百姓只能听天由命萍踪不定，汗未干而钱已了，事未竞而身已衰，终其一生所积不及星贵一日所得，这也能贵贱相同”！我一急，便脱口而出。
      “看小哥目有光华胸有异见，自是读过圣贤诗书，怎地如此不晓因果之说！
   “人参隐忍百年生长，方能大补元气，千年以上才起死回生！不经地气采纳抱元守恒，安能神效如斯！正如有人今日富贵显赫，乃是百代行善积德所致，小哥可听说“福不妄至，祸不虚发”之理！种种因果，是人自修自得，无关天地厚薄于何人！人与万类相通，怎可攀比有用无用谁长谁短，存在于天地间便是合乎情理！好比小哥，虽无功名傍身，却能坐拥一地，呼朋唤友，绿水青山逍遥快乐，自在清闲儿孙满堂，比起那些日夜劳作的百工匠人普通百姓又如何！加之略有见识才学，乡邻尽知，人群中也算得百不及一，小哥可知别人如何感受！更有芸芸大众，一生无百里之外远游，一餐无百元之费独饮！从生到死籍藉无名，如燕过长空影沉秋水，世人视之如电光火影转瞬即逝，这又如何，能叫枉来人世一回吗"？
   “乡间里巷，只闻说谁人有福谁人困顿，谁能通晓前世今生乃是六道生死轮回，遥相互应！天道设因果之报，说教众生，然则善者自善，终不见善报;恶者仍频，并不尝恶果！虽说传语纷纷，某人横死是为报应，某公尊贵上辈积德，未免牵强附会难以让人尽信，再者何为作恶，何为积德，模棱两可”！
   今日遇见奇人，心中多年疑团，尽数相询！
   银须胖者拈须笑曰:“今日到此，遇到半个解人了，也是缘份，先圣设神道以教化万方，只是补人世之治不足，如作奸犯科杀人越货自有阳律可依，天律不管！如巧舌如簧，人前菩萨面孔，胸怀曲钩肚肠，设陷阱张罗网不入不休，污清白探隐私不获不止！至而挑拨离间，无中生有添油加醋，使愚夫愚妇有冤莫白有口难辩，这等小人心计险毒莫说常人不知，便是饱学士子也难辩真伪，这是大恶，不独有罪，且受挫骨扬灰之祸，这就有赖天道了！天道不似人道，一经明证旋成铁案，是杀是拘雷雳风行！天道则不然，前世今生功过罪恶叠加审度，或因小罪判来世颠簸，或因大恶延子孙受罚，凡此种种不一而足，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何为德，平民之德和为官者之德又有不同，做官需有开疆拓土之能，斟乱护民之责。若为私情而废公义，或为博仁厚之名而虚严法，为顾同僚之谊而压案由，使恶不能惩，冤不能伸，这也是罪，天律也记录在案。平民百姓则不然，知命守常遵老爱幼，胸中有恻隐之心，见危有举手之劳，安贫守贵举家和睦即是功德无量！至于某人纵情风月留恋歌酒，某人耽于牌局偏爱佳肴，费己之所得，行生平所喜，无功也无过”！
   此时我已酒醒大半，闻言大是叹服，此二老竟是何方神圣，剖析幽明细致入微，推测天理大道让人耳目一新！
   “二位大师”！我一改称谓，敬仰之情顿生:“还有厥疑尚需请教”！我奉茶添水，恭敬侍立一旁:“自古以来，神仙鬼怪有无之说，众说纷云从无定论，说有者指天画地绘影绘形如临其境。说无者抨击其捕风捉影道听途说，斥责术师巫道，假借仙佛神灵敛财自肥！二者争论千年尚无定见，望大师指点迷津！二位大师闻言大是不悦，瘦者更是脸色严峻如罩寒霜，怫然曰:“夫托生世间，为人父母者当修人事，虽不能治国平天下，也当养家以外自寻生活乐趣以度此生，何问起六合之外幽冥鬼事”!
      “王守仁心学流派提出“格物致知”，无非识解天下万物，详究宇宙浩瀚变化，与问神仙幽冥事并无异同，敢问先生有何不妥”！我见大师愠怒，并不在意，二位大师学贯古今，睿智郎澈，今日一别恐再难遇见，我岂肯错实良机。
      白发老者一怔，随即哈哈一笑，这位小哥倒是有趣的很，难得机缘凑巧，我为小哥略陈大义！
      “神仙鬼怪，乃为异端，王道正统从不为此张目，缘于行踪飘忽千年难遇！种种神异传说多见于禆官杂记，世人希望神灵现身，仙佛出世，不外二途，其一，人在尘世百事缠绕，愿难乘心，志难伸展！平常人等总希望借助神力改变运命人前尊荣！其二，大富大贵者惜命如金，亿兆家财玉堂金马，娇妻美妾前呼后拥，总想着千秋永续寿与天齐！人世间豪客名媛专与术士神棍往来可见一斑。这是误入歧途而已！这世上从古至今没有不死之人，有生则有死！有人妄思遇神遇仙，得长生之术不死灵药，殊不知神仙冲虚灵静身居九霄云外，犹如虚影幻镜，千万年来几人遇到！鬼魅也常有，也不常有，宋代大儒程朱理学辈早有阐述，鬼乃人之余气，亦称鬼魂，人在则魂在，人死则魂散，有两种情形阴魂不散，一种是大圣大贤，精魂如太阳之光鼓荡宇宙千秋不灭，一种是蒙受莫白之冤，上天无路求告无门四处游荡！至于世间男女寿终正寝，人去魂消，死后或托生或地狱就看六道轮回之造化了”！
      “二位先生究竟是何人，对神鬼之事竟如此清晰”！我大是惊骇，下意识扶着栏杆，谁知伸手扶空，身体一个趔趄，猛然惊醒，原来是南柯一梦！